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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被信任的科学 | 科学人

2016-07-12 Atul Gawande 科学人

译/王兢&pandaw

阿图·葛文德 图片来源:纽约客

阿图·葛文德(Atul Gawande)是一位印裔美籍外科医生和新闻工作者。他是白宫最年轻的健康政策顾问,是影响奥巴马医改政策的关键人物,他还是受到金融大鳄查理·芒格褒奖的医学工作者,也是《时代周刊》2010年全球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榜单中唯一的医生。在今年加州理工大学毕业典礼上,他做了题为“不被信任的科学的演讲”,为加州理工的毕业生们讲述了科学共同体面临的公共性难题,并阐述了如何重塑公众对于科学的信任。

科学家的思维方式

如果你在学校干活干得不错——我估摸着应该还可以——那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经算是科学家了。哦对不起,即便是英文系和历史系毕业生,你们也是科学家。我认为科学不是某一个专业或职业,而是坚守系统化的思维方式,坚持在测试和观察的基础上构建知识、解释宇宙。

事实上,科学并不是人类惯常的思维方式——它是非自然的、反直觉的,也是需要后天习得的。科学的解释往往站在神启、经验和常识的对立面。常识曾经告诉我们,太阳会在天空中移动,感冒源于身体接触冷空气。但是,科学思维让我们认识到,这些直觉只是假说。它们必须被检验。

当我从家乡俄亥俄州来到大学时,最令我不安的事情是,我发现自己对于世界如何运行的设想存在诸多误解,不管是自然还是人类世界。于是我将眼光转向教授和同学们,他们帮助我实现了观念的更新和补充。然后我回到家,在这些思想的指导下,告诉我的父母所有他们理解错了的事情(他们很热衷这些观点)。但在那时,其实我只是把内心相信的一套理论替换为另一套,我花了更长的时间才真正意识到科学家们特殊的思维方式。

伟大的物理学家埃德温·哈勃曾在1938年加州理工学院的毕业典礼上说过,一个科学家要拥有“健康的怀疑、迟缓的判断以及规范的想象”。科学家们要具备的是实验性思维,而不是争讼思维。

对学生时期的我来说,这不仅仅是一种思维方式,更是一种生存方式——一种奇特的生存方式。

你应该有保有怀疑和想象的能力,但是又不能太多。你应该停止主观判断,而是去验证。然后,你会用一个更开放的心态去观察世界,去收集事实来验证你的预言和期望。最终你再下定决心是去接受还是拒绝眼前的理论。但是你也要接受:没有什么是绝对定论的,所有的知识都只是目前我们能得到的最合理的解释,与此矛盾的证据随时可能出现。哈勃说过,“科学家是用不断迭代、渐次逼近真理的方式来解释世界。”

不被信任的科学

科学的力量在过去被证明是非常强大的。它可以在过去的一个世纪让我们的寿命几乎延长一倍,它丰富了全球资源,深化了我们对宇宙本质的理解。诚然,科学知识,在某种程度上,并不一定完全可信,因为知识本身也在不断更迭发展中。

但即使我们提供给公众的科学知识已经被验证是完全可信的,人们也常常不愿意接受,甚至完全地否定它。很多人至今还相信一些被大量事实证明是谬论的言论,比如说,儿童疫苗会导致自闭症(并不会),拥有枪支可以让人们更安全(并不可以),转基因作物对人体有害(总而言之,它们是有益的),气候变化还没有发生(它们正在发生)。

《柳叶刀》(The Lancet)为世界上最悠久及最受重视的同行评审性质之医学期刊之一。然而一篇发表在《柳叶刀》上的错误论文,认为疫苗与自闭症有某种联系,给公众造成恐慌。图片来源:维基百科。

对疫苗的恐惧仍在延续——尽管数十年的研究已经显示,这种恐惧的源头是毫无根据的。大约25年前,一个统计分析显示自闭症与硫柳汞存在可能关联,而疫苗中会使用硫柳汞作为防腐剂来防止细菌污染。(更多阅读:反疫苗网站都怎么忽悠人?)

这项分析被证明是有缺陷的,但是对疫苗的恐惧却从此落地生根。

此后,科学家们进行了数百次研究,都没有发现自闭症和疫苗之间存在任何联系;然而,这种恐惧依然存在。国家在疫苗中去掉了防腐剂,但自闭症患者并没有减少。与此同时,因为这项有缺陷的研究而导致公众对疫苗的恐惧仍在增长。

后来又有一项英国研究宣称,八名儿童患上自闭症,与他们接种麻疹、腮腺炎、风疹疫苗的时间存在关联。而实际上,这篇论文因为欺诈最后被驳回:第一作者伪造和歪曲了数据。重复实验时,并没有同样的结论可以支撑这项发现。尽管这些“研究”都已经辟谣,但疫苗接种率仍然出现暴跌,导致了麻疹和腮腺炎暴发。去年,美国、加拿大和欧洲有成千上万患有这些疾病的儿童最终死亡。

当直觉和科学发生冲突时,人们倾向于抵制科学。人们无视麻疹和腮腺炎这些疾病,却只看到孩子会不会得自闭症。大部分人只会记住一位妈妈说的话:“我的孩子一直都很好,直到他接种疫苗成为了自闭症患者。”

现在,你可以告诉他们 有相关性并不等于因果关系。你可以告诉他们,孩子们小时候几乎每隔两三个月就要去接种疫苗,而期间任何疾病都可以说是在接种疫苗之后发现的。你可以告诉他们,科学研究证明疫苗和自闭症毫无关联。但是一旦“疫苗和自闭症”这个想法出现并普及开来之后,你便很难把它从人们脑海中清除干净,特别是当那些人并不相信科学的时候。

此时,我们正在经历一个对科学权威的信任大幅度下降的时期。

公众不信任科学?

美国社会学家戈登·高查特研究了从1974年到2010年的调查数据,发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趋势。尽管教育水平在提高,但是公众对科学界的信任在减少。在保守派中尤其如此,甚至受过教育的保守派也一样。1974年,保守派中拥有大学学历的人们对于科学和科学界最为信任。但是今天,这群人恰恰是最不信任科学的。 

今天,很多派别的人都把自己推入高查特所描述的文化藩篱,并且“他们自己的知识库通常是与科学界的权威产生冲突的“。有些是宗教团体(比如反对进化论),有些是行业组织(气候怀疑论)。还有一些人的观点则更加极端(比如那些拒绝医疗机构的人)。无论这些群体在表现形态上如何不同,他们在一点上是相同的:都怀有自己神圣的信仰,不会开放接受其他质疑。

为了捍卫这些信仰,一部分人选择无视科学,无视科学界。人们不再用神权来为自己辩护,而是声称他们拥有真正的“科学论证”,这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不清。所以你必须要拥有能够区别科学和伪科学的能力。

区分科学与伪科学

科学捍卫者们指出了伪科学的五项特质:

1.他们声明科学界存在阴谋,会共同打压不同观点。

2.他们制造假冒的专家,而这些专家的观点与现有知识体系相反,也完全没有一个可信的科学证据。

3.他们挑选那些挑战主流观点的数据和论文,用以诋毁整个领域。

4.他们设置了错误的类比法和其他逻辑谬论。

5.他们为科学研究制造了不可能达成的期望:当科学家给出一个某种程度上确定性时,伪科学家会说他们的成果更进一步。

并不是说伪科学家们的那套说法都毫无依据。有时候,类比确实是有用的,更高级别的确定性也是需要的。但是,当你看到他们(伪科学家)采用了以上部分或全部的伎俩时,你就知道,你再也不是和一项科学意见打交道。伪科学属于缺乏科学要素的科学。

挑战在于,我们如何做这件事——如何捍卫科学作为解释世界的更有效途径。而实际上科学已经解释了这件事:科学家们已经做了实验。

2011年,两名澳大利亚研究者将许多发现汇集成一本《真相手册》,结果发人深省。证据表明,对伪科学的批驳效果一般,而且这种批判通常会适得其反。描述一种与那些“不科学的信仰”相矛盾的事实,反而会传播这种信仰,并让信仰者更加坚定。

这只是大脑运行的方式罢了:有关“世界如何运行”的假信息已经深深植入了一些人的思维模式。我们没法将假信息清除出去,因为这有可能在他们的思维模式中留下痛苦的真空——甚或将旧的思维模式连根拔除。

如何建立公众对科学的信任?

对此,一名科学的信仰者应当做什么?捍卫科学的战争,未来还要一直打吗?未必如此。从研究结果来看也表明,应当如何建立对科学的信任。批驳伪科学或许不那么有效,但坚持真科学事实却是有效的。将解释真科学的叙事纳入其中,甚至会更加有效。

比如说,你不必纠结于“疫苗迷思”出了什么问题。相反,你可以列举事实:给孩子们种疫苗是否被证明是更安全。我们如何知晓这一点的?有大量的人体实验证据证明,包括我们之前使用对照组实验的结果。在1989到1991年之间,美国贫民区儿童的种植疫苗率下降了,结果产生了55000个麻疹病例,让123名儿童死于麻疹。

另一件重要的事情,是揭露伪科学曾经用来误导人民的策略。伪科学用一些惯用模式武装自己,我们应当帮助人们认清这些模式,使他们拥抱更多的科学信念。如果你对世界有一个科学的理解,将有助于你判别哪些信息可以信任。同时,你也不需要用科学对每一个问题亲力亲为地解释——你做不到。知识已经变得太过庞杂和广阔,任何个人、科学家都无法在所有领域成为完全值得信服的专家,而只能窥其一角。

少数勤奋工作的科学家们可以对他们所研究的现象给出进阶的解释,而他们也要仰赖其他科学家们提供的信息和技术。科学方法所需的知识和美德,在群体中要远远胜过个体。当我们讨论一个“科学社群”的时候,我们是在指涉一些关键事物:尖端科学是一项社会事业,它以复杂的认知分工为特色。

个体科学家比“江湖郎中”好不了多少,他们出了名地固执己见,过分宠溺自己的理论,错过新的证据,并对他们的谬误视若无睹。(从马克斯·普朗克的观察来看,科学发展曾经走入了死胡同)但当科学作为一个社群的集体劳动时,它的自我修正能力将万分迷人。

然而,这一切并没有美妙地组合在一起。更近距离观察的话,科学社群——它也有烦杂的同行评审过程,写得糟糕的期刊论文,对编辑精巧的蔑视信,蓄意的子版传播,学院虚浮的声明——就像一台通向真理的摇摇晃晃的机车。尽管如此,聪明的大脑们仍在成群结队地行进。现在,几乎所有领域的知识都被科学大幅度地推进着——甚至是人文学科。神经科学和电脑科学正在形塑万事万物的理解方式,从自由意志,到文学艺术的如何演进。

怎样才是真正的“追求真理”?

今天,你成为了科学社群的一员,我敢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具力量的群体事业。从事科学事业意味着,你已经继承了一个角色——解释科学,并帮助它重新赢得大众的信任。事实是,这块领地曾经一度丧失。

在我的诊所里,在我为公共卫生事业服务的工作中,我都会定期将那些连科学的基础知识都抱有疑虑的人,带入记者标明的“主流”科学之中(这个说法说得好像另外的东西和科学沾边一样……),不管是生理学、营养学、疾病学、药物学,或者你命名的其他基础知识。对这些知识的怀疑,最多(不是最少)见于我那些受过教育的病人们。教育也许会将人们引向科学,但它也会造成一些反作用,使得人们更加个体化、意识形态化。

不要相信今天你所得到的教育文凭将赋予你任何通向真理的特权。你获得的是比文凭更加重要的东西: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“对真理的追求”。这不仅是一名个体的努力,也将一个群体的努力,而且人越多越好。当一个科学家,带着好奇、敏锐、开放和纪律去追寻新观念吧。

而且,你要知道“如何思考”比“思考什么”更重要。今天,理解这一点将尤为重要。因为我们不只是在为它对科学家的意义而战,我们也是在为它对公民的意义而战。

(编辑:Jerrusalem;排版:Sol_阳阳)

编译来源:http://www.newyorker.com/news/news-desk/the-mistrust-of-science?




译文来自果壳网,谢绝转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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